得閒無事作一篇,作得唔好勿打頭
《不用怕,我會陪著妳》
這一句話,我會記上一輩子。
看著那顆靜靜躺在黃菊花瓣上的水珠,心裏百感交雜,不禁回想往事。
六歲的我,抬頭看著那道高聳入雲,凛若冰霜的鐵閘,心裏的恐懼一浪接一浪。父親緩緩把書包放在我的肩膀上。肩膀那一下的重擔把壓抑許久的恐慌決堤而出。我抱著父親的腿,蹲坐在他黑亮的皮鞋上,涕淚俱下地嚎哭著:「父親,我怕!」
父親從公事包裡掏出一塊黃色的小手帕,把我的鼻涕眼淚擦乾後,父親跪下,摸著我的頭說: 「不用怕,我會陪著妳。」
於是,父親緊握著我的手,走過了冰冷的鐵閘,就這樣便開始了六年的小學生涯。
六年過去,同樣是那道鐵閘,但今次的心情卻不一樣。六年後的我,經歷了三場身心疲累的呈分試。儘管知道一切已塵埃落定,心裏卻還是有一絲恐懼。我心儀的中學會選上我嗎?論體藝,我五音不全,身手笨拙;論學術,我只有一兩科成績是比較亮麗,算不上出色,想起班裏名列前茅的幾位同學更是讓我望塵莫及。老師和家長都說那所夢寐以求的中學要求學生文武雙全,樣樣精通。我這樣平凡的學生,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?我緊握著父親的手腕,小聲地說:「父親,我怕!」
父親黑亮的眼睛凝視著我,沉默許久後邊笑著對我說:「我對妳有信心。」
「如果我失敗了,我該怎麼辦?」
「不用怕,我會陪著妳。」
於是,我鼓起勇氣,與其他同學一起走到課室裏。從班主任手上接過派位證,看到密麻麻的字裡行間,浮現出了心儀中學的名字。心裏的喜悅蓋過了一切的恐懼。我隨著同學一起跑到校園外,投入了父親的懷抱,向他展示著那張小小的派位證。他只是瞇著眼睛笑,帶我到學校附近的一所餐廳大快朵頤。
時間飛逝,六年後的我,已不在是那哭哭啼啼,畏首畏尾的小女孩。我已是那身經百戰,準備迎接未來的畢業生。雖嘴裏一直說對自己有信心,但內心還是害怕得很。寒窗苦讀十二年,我不求高中狀元,只求平穩升讀大學。雖然我已經盡力,心裏卻總是想著那最弱的主科。勤學苦練多年,那科的成績卻不進反退。無論我如何努力,成績總是事與願違。天堂地獄,一線之隔,能否躋身大學,便要看這科了。身邊同學都興高采烈地跑上石梯,奔向禮堂。看到他們沿途還輕鬆討論著未來的大學生活,我心裏更是難受。我停在鐵閘前,咬著下唇,躊躇不前 。父親似乎察覺我的不安,他把手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,說:「不用怕,我會陪著妳。」
於是,我獨自邁向石梯,一步一步走向手握著成績表的老師。
父親就這樣陪我渡過了人生一個又一個的風浪。可惜近年,他不如以往。往日的他穿著黑亮的皮鞋,筆直的西裝,穿過人來人往的畢打街。近年的他,已經不再穿西裝,那雙黑亮的皮鞋已經鋪滿了灰塵。他終日靜靜地坐在床上,凝望著窗外任意飛翔的小鳥。
那扇門雖沒有學校的鐵閘那般可怕,但那扇門背後的一切卻讓我迷茫和恐懼。我站在門前遲疑半天,最後還是硬著頭皮,走進了寂靜無聲的房間。
房內除了牆上時鐘的嘀嗒聲,便是父親沉重不順的呼吸聲。我緩緩走到父親的床旁。他笑著說:「你來了。」
我強忍著眼淚,輕輕坐在床前。他的眼睛不復往年的明亮,雙眸混濁得很,讓我看不清,看不透。他那粗糙的手輕輕放在我的掌心。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滴落雪白的床單上。我立即用衣袖擦乾了眼淚,心裏的千言萬語,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,腦海一片空白,不知從何說起。一直以來父親都是我的避風塘,為我遮風擋雨,為我打點一切,為我指點迷津。往後的路,我一個人該如何走?
父親察覺到我的恐懼,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我,輕輕拍著,緩緩地說:「不用怕,我會陪著妳。」
黃菊上的水珠沿著花瓣滑落,滴在石碑前。回憶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浮現,眼淚不禁緩緩落下。突然,一隻黃蝶飛舞著,突然停在石碑上,輕輕抖動著翅膀。翅膀上的眼斑隨著抖動一眨一眨的。當我想靠近時,那蝴蝶卻飛走,不消一會便消失在蔚藍的天空中。我會心一笑,心裏說:父親,我不怕,我知道你在陪著我。